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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喜与美兰——关于友情的一点思考
2023/07/05 张祎

经好朋友推荐我们一起看了一部韩剧《我们的蓝调时光》。我们一边看一边讨论,都认为编剧的功力很够,剧中的很多段故事都讲得细腻合理、深合人性。看完恩喜和美兰的故事后,我的看法发生了变化。

经好朋友推荐我们一起看了一部韩剧《我们的蓝调时光》。我们一边看一边讨论,都认为编剧的功力很够,剧中的很多段故事都讲得细腻合理、深合人性。看完恩喜和美兰的故事后,我的看法发生了变化。 
        恩喜和美兰的友情延续了很多年,从高中时代恩喜受惠于美兰、美兰喜欢恩喜的搞笑,两人互相成为讲义气的好朋友。虽然在高中时代美兰就曾经粗暴地对待过恩喜:她帮恩喜带了午餐,两人并排坐在座位上准备用餐,当恩喜打开便当盖子,似乎有点失望地说「啊,今天的午餐没有香肠啊?」,美兰闻言便勃然大怒,于是突然起身将恩喜的午餐当众倒入垃圾桶,留下恩喜在座位上独自承受难堪。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不愉快,但讲义气的恩喜总是选择原谅情绪不稳定的美兰,这是出于恩喜本身的善良与宽容,也是对两人关係的珍惜。一直到几年前的一天,那是美兰在第三次离婚后独自生活的日子。那天她与一群朋友买醉,在家里开home party,出于无聊,大家决定给各自的朋友电话,以检验朋友是否真的在意自己。于是美兰打电话让恩喜误以为她要自杀,恩喜便立马放下自己的事,不顾疲惫,一路哭泣着在夜里驱车数小时赶往美兰的家,生怕美兰出事。而当恩喜哭着赶到时,却发现美兰只是在开玩笑、戏弄了自己。她难以置信地呆在那里,美兰不但没有道歉,反而哈哈大笑,向身边的人炫耀:她是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随意对待、最好欺负的朋友!心碎的恩喜独自开车回家,认为美兰的自私深深伤害了两人的关係。但当美兰再次需要她时,恩喜仍是一如既往地默默付出,只是把心中的愤怒跟抱怨倾诉给了自己的日记本……对一切都毫不自省和毫无觉察的美兰翻看了恩喜的日记,反而认为恩喜的不能直言是对两人友情的背叛,是不讲义气的行为。她也隐瞒了自己看到恩喜日记的感受,假装一切都没发生,却在恩喜试图阻止另一场因误会而起的冲突中突然洩愤似的狠狠搧了恩喜一巴掌,搧完的那一刻她没有道歉,反而恶狠狠地凝视着恩喜,彷彿前来劝架的恩喜是她的仇人。此后两人在一番艰难的对峙中,美兰指责恩喜才是背叛两人关係、不讲义气的那一位。她也不愿听恩喜的回应,表达了要结束两人友情的决定,并马上由另一位召之即来的朋友载她离开了。
        恩喜不甘心被指责为没有义气的人,因此想办法去美兰所在的美容院预约了美兰的按摩服务,得以创造两人面谈的机会。美兰也很快发现,趴在床上正在由她服务的客人原来是因为不甘心而前来继续上次谈话的恩喜。剧情发展到这里,听到恩喜多麽地珍惜两人关係,如何被美兰所伤害,我以为美兰总要好好跟恩喜道歉了吧,但是并没有。美兰不但没好好跟恩喜道歉,反而不由分说地把想要抬头说话的恩喜再三摁下去。不让恩喜继续表达的美兰,却来反问恩喜,并抱怨自己的处境,以及怨尤地说「我只有你可以欺负啊!」。此时恩喜哭了,她就这样轻易地接受了美兰的道歉。
          恩喜和美兰的关係就这样在剧中重归于好了。这让我十分困惑,不由替恩喜叹息。美兰是怎麽了?难道在她的世界中,人跟人的关係就只有欺负与被欺负的模式吗?难道随意欺负好朋友、将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一种值得原谅跟鼓励的表达或证实友情的方式吗?难道亲手破坏友情不是一件需要道歉的事,反而成为因生活中没有好关係而需要发洩的藉口,表明自己受害者的身份来逃避作为加害者的道歉。我认为这是十分扭曲、不可接受的理由。
        美兰没有体会过真实的幸福,她有过糟糕的童年和长大后糟糕的几段婚姻,而这不该成为她不珍惜恩喜的理由。因为没别的人可以欺负而随意欺负唯一珍视自己的恩喜,这怎麽能说得过去呢?这能成为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样的「道歉」也能被接受的话,那这真是太扭曲了。
        我想,像恩喜与美兰这样不平等的友情在生活中也是可见的。美兰对恩喜习惯性的忽略、对自己不当言行的不反省,即使知道自己深深伤害了关係却仍不能直面被自己伤害的朋友而做出真诚道歉,反以「我也只有你可以欺负」为自己辩驳。试问如果是恩喜去随意欺负她呢?美兰也能忍受吗?剧中的恩喜为什麽能够涵容这样不平等的关係?这可能是恩喜自身的限制,也可能是编剧自身的限制。
        然而我不由想为生活中的恩喜们说点什麽。每个人都需要好的关係,好的关係可能来自于家人、朋友、师长、学生等等。我想,一切形式的好关係,其中有两个要素不可或缺,真诚相待,人格平等。像恩喜那般支持和愿意对朋友付出,她的真诚应该被珍惜而不是被践踏,她的宽容和善良值得同样的回报。她那麽轻易地就原谅了美兰,可能是出自对美兰深深的同情和怜惜,但她再一次忽略了自己,将她与美兰不平等的关係以更加赤裸的方式延续了下去:即使对方对方总是忽视我、欺负我,但她没有别人可以欺负了,我是她唯一可以欺负的人,没了我她要去欺负谁来平衡内心?恩喜体会到美兰对她的需要,她再一次不加反抗地接受了,唯独忘记问问自己:我是否愿意与他人建立这样扭曲的关係?恩喜或许没意识到,她可以选择建立平等关係的友谊,如果对方没有那样的能力,需要调整的并不是恩喜自己。那些像美兰一样因为早期创伤而对关係只有负向经验的人,虽然他们的遭遇值得同情,但那不该成为随意对待他人的藉口,否则对好的经验接收无力,局限于自己狭隘的负向经验之中,由受害者升级成为加害者,那不过是一种人性的狭隘与堕落,不值得格外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