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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活着--想死,其实只是不知道该怎麽好好活下去
2023/07/19 陈玮欣

在唯一关係里,既无法持续对关係保有正向的期待,也无法藉由各种依赖控制的方法远离或调整关係,便是所谓的关係困境。个体在唯一关係的困境中,若处于时时刻刻迫近关係创伤重现却又无从逃离的状态中,通常会造成高度的身心压力与痛苦,最后,自杀成了唯一可以从此逃离的最后手段。

自杀的渴望,成为活下去的希望?

    在唯一关係里,既无法持续对关係保有正向的期待,也无法藉由各种依赖控制的方法远离或调整关係,便是所谓的关係困境。个体在唯一关係的困境中,若处于时时刻刻迫近关係创伤重现却又无从逃离的状态中,通常会造成高度的身心压力与痛苦,最后,自杀成了唯一可以从此逃离的最后手段。
    关係在的时候要受苦,承受随时可能被抛弃与嫌恶的恐惧里;关係远离的时候也要受苦,承受无止尽的孤独、与世界没有关係的失去连结状态,活着本身,变成了一种惩罚与受罪,想像中死亡所能带来的解脱,长期下来反而成为了唯一能生活下去的希望感。

只能存活在唯一关係里的时空
    当关係困境所带来的痛苦无以迴避,唯一关係既是救赎与希望,也是永无止境的伤害来源,与绝望的开始。当唯一关係毁灭,个体的生活便马上陷入最恐惧的「与人没有连结」的黑洞之中,活着与死去似乎没有了界线,而肉体的死亡变成灵魂可以真正获得休息与结束的渴望。想像的死亡的状态,成为一种希望,也让原本没有意义且空虚的生命历程,有了一个至少可以控制的目标。对于长期处于空洞、虚无、想死的人来说,活着如同在地狱里当个行尸走肉,那死亡或许能给予这条生命一个清楚的意义感,一瞬间的自杀,既能逃离活着所必须面对的各种劫难,也能在感觉毫无价值的漫长生命中,真正给人强烈的存在感的一种机会。

藉由对死亡的想像,达到活下去的可能性,活得够久,最终才有机会重启发展依赖控制的能力

    长期承受着时刻面对关係创伤的生活之中,而没有任何隔离、迴避、拉远的机制运作时,个体将会陷入非常强烈的忧鬱焦虑恐惧等混乱的情绪之中。个体为了减少唯一关係里的本质冲突,并保全关係期待,会在成长过程中逐渐发展各种依赖控制来调整创伤重现的可能性,或透过新的亲密关係,甚至是谘询关係,渐渐发展关係摇摆的能力,改变唯一封闭关係的重要性,使生存的期待能越来越能朝向正向经验的发展。
    若个体只能在唯一关係里存活,即,无法真正放弃期待远离关係,也无法发展出远离创伤的调控机制,使得关係创伤的威胁无所不在时,高度的痛苦就会使个体最后只能以自杀的方式做为永远迴避创伤的方法。自杀成功,是形式上最终极的脱离,但「维持想死却无法真正去死」的状态成为另一种与唯一关係拉远的暂时机制,一种暂时可逃离创伤重现的控制感(自由选择可以何时何地从地球登出),可以使个体在这种创伤从来没有消失过的心理世界里喘息,因为创伤对于只在唯一关係里才能存活的人来说只有大小的差别,而没有远近的距离与层次。但这种机制最终也只是一时的远离,藉由反复跳到想像中的死亡世界止血,但回到现实生活仍然痛苦万分,这是一种处于无法前进后退也摆脱不了的停滞状态,个体可能因严重的忧鬱症且经常在生死边缘徘徊而有机会依赖外界,也可能因为唯一关係的现实改变使其不得不寻求谘询的协助,从而有机会启动到发展各种依赖控制以迴避关係创伤重现的发展路径,而不是只能处于唯一关係与死亡世界的冻结时空。

案例1  D同学
    D同学是个18岁高三女学生,他成长的过程中常遭遇被霸凌的状况,上高中之后在人际上仍难以融入同学的团体,心理世界虽然厌恶母亲条件式的爱,但当遭遇挫折而痛苦时最终仍然只能依靠时而控制时而忽略的那个不稳定的母亲。D同学上了高三后,终于交到一个对自己始终温柔倾听正向鼓励的好闺蜜,终于体会到世界上有人真正的关心自己,由于这份关係太过于珍贵,D同学把所有一切的心思都放在闺蜜身上,对于闺蜜任何可能在远离她的行为变得过分敏感,D同学会因不安而测试闺蜜的心意,使得关係陷入紧张,闺蜜因不堪D同学过度黏腻与测试的行为而感到窒息,也会真的做出冷漠或忽略D同学的言行,D同学此时便陷入被抛弃的极大恐惧,例如当闺蜜比预期晚了几小时回复讯息,D同学简直陷入盛怒与疯狂,会不断指责闺蜜的冷漠,并表示自己为了闺蜜牺牲奉献只换来冷眼旁观,此刻D同学就会割腕自残或真的採取自杀行动,曾多次走到顶楼想一跃而下,最终被母亲阻止而急诊。住院出院的历程中,母亲带D同学前来谘询,D同学谈了一段时间,在过程中表示:
「我从小学就想自杀,我一直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想死的念头至今都没有变少过,苟活到今日看可以再活到哪天,我只是还没採取成功的自杀而已」
(维持想死却无法真正去死的状态,保有整体生命的最终控制感)
「我总是在幻想自己跳楼自杀后大家的反应,大概一开始所有人都很痛苦,也会记得我的好,过一段时间后大家大概都会忘了我,反正我本来就不该存在」
「没有了她,我又是一个人了,也许我死的时候,她才真正的为我掉眼泪吧!」(藉由幻想死亡世界,来翻转总是被抛弃的感觉,暂时远离关係创伤重现)
    D同学在谘询过程中,仍反复因强烈自杀意念急诊,也在这个过程中真正看到了闺蜜为了她的忧鬱症而担忧痛哭憔悴的样子,D同学深感自己造成了闺蜜的负担而更想死,但两人也因各自上的大学在不同城市后开始真正的疏远,D同学在谘询的过程中以想死但没有真正死成来过日子并逐步完成学校各种任务,上大学后也因为立刻找到另一个更有能力照顾自己的闺蜜而情绪渐趋稳定,并渐渐离开谘询关係。D同学是否发展出关係摇摆的能力难以定论,但D同学始终只能活在唯一关係里,以高度依赖对方赋予活下去的意义感来减少面对内在虚无与自卑的痛苦,谘询师在过程中仅能协助减少她不断下坠的忧鬱情绪,以一种保命还能姑且度日的方式维持关係,不太介入D同学自杀与否的意图,尊重她徘徊在唯一关係与死亡世界两端的方式度日,D同学反而能渐渐维持原来现实世界的功能,并开始投入下一段唯一关係之中。

长期依赖空洞的世界,便可远远迴避任何创伤重现的可能

    最终,个体如果必须让生命延续,无法真正死去的活着,便可能以「持续待在空洞的世界中」过日子,彻底迴避掉面对关係的痛苦以及自己对生命的期待。依赖空虚感度日,远比靠近他人、维持关係、靠着虚假的形象度日轻松,他们最终会越来越难有能力面对追求关係所带来的各种矛盾与人际压力,也越来越难有机会发展複杂的依赖控制能力以迴避关係创伤重现。此时的个体,处于迴避觉察关係创伤的知觉钝化与体力耗竭的忧鬱低落状态,呈现出他与空洞世界并存的封闭感,空洞所带来的失去连结虽然痛苦但却相对熟悉,比起走出洞穴与人相处的陌生与恐惧,退回在空虚的世界里还是相对安全的。个体常在生命中再次出现难以控制且无法迴避不察觉的创伤重现时开始寻求谘询的协助,谘询关係有时会与那些对个体来说较为熟悉的空洞感竞争,如果此时并没有更巨大的危机出现,使个体进入想自杀的痛苦阶段,便难以稳定地维持谘询关係。

案例2  W先生

    W先生是个身材瘦弱,说话有气无力,26岁硕士二年级休学的学生,W先生感觉自己从小上课考试都是一件苦差事,但在母亲要求下大学重考,硕士班也重考才勉强上了一间科大的硕士班,从小一直难以顺利交到谈得来的朋友,在学校也很少与人有互动,对于交友甚至异性都兴致缺缺。上硕班以来也一直无法好好与教授维持稳定的关係,一感觉到可能被教授讨厌就萌生休学念头而不去上课不交报告,最后因为教授轻蔑的态度而觉得人生无望,直接休学至今。W先生表示自己从小就觉得很茫然,很多时候会想像自己突然意外死掉的画面,知道自己曾被母亲狠狠伤害,也曾被哥哥歧视与欺侮,但会谈中总是无法描述也想不起来过去到底发生过什麽事情。W先生认为人生无目标、随波逐流的现况是因为从小就隐微的感觉似乎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真的自杀成功,常感觉自己大概活不过20岁,20岁到了时候又感觉自己大概活不过30岁,现在虽然没有自杀的力气,但深信自杀会是自己人生终结的方法。念硕士时,遇到了脾气有点像母亲一样反复不定的教授,但教授跟母亲不同的是,即使会骂学生也常会非常温暖又热心的关怀学生,使得W先生在这样的过程中得到了一点从小一直得不到的母爱,但当自己达不到教授期待时,教授失望的表情使得W先生顿时就觉得自己毫无用处,应该从世界上消失,硕一就学期间便常常在房间里一边割腕一边喝酒才能睡着,或是到顶楼徘迴看看下面并想像自己跳下去的画面,休学前夕,在清晰感觉自己想自杀的过程中一念间打给急救专线,在对方建议下才预约了谘询,也同时办了休学。W先生总难以谈到对教授的期望与担心被抛弃的恐惧,会谈的内容常是空洞的,只能谈到现在生活以玩game过日子的日常。W先生只在一次谘询中突然难过地谈到自己一点也不想交朋友,反正往前看往后看都是死路一条,为什麽还要花力气与人互动,还要花力气念书上学? 与教授相处的那段日子,总是感到很焦虑,时刻要担心教授可能对自己不满意,或是比较关注其他同学,现在想来认为自己那段时间很无谓,却也无法否认确实是因为教授轻蔑的态度才会突然想自杀。此次会谈之后,W先生再也不提自己因为教授想自杀的话题,来谘询也变得越来越不稳定,最后W先生在电话中表示自己最近已经情绪平稳,暂时不需要再谘询了而结束了六次的会谈。W先生应该是感受到了觉察创伤所带来的情绪,也感受到了展现情绪时与谘询师的靠近,习惯了空洞虚无的度日,走出洞穴与人相处维持关係反而变成更有压力的事,W先生再次退回了自己空洞的世界,也一併将自杀的感觉推远,取得某种仍能平衡过日子的方法。

W先生会说:
「我的人生从小就註定是一团烂泥,没有人期待我,我也不期待我自己了」
「我活着好像也只是在浪费地球的空气,我妈其实也不需要给我钱谘询」
「我也没想过到底该怎麽死,但我唯一清楚的是这辈子我一定会去自杀」
「小时候我似乎有被霸凌过,但我觉得也不需要在意了,人类本来就是这样的生物,他们只是做了人类会做的事,只要我下辈子不要再当人类就好了…」

小结

    对稳固仅能在唯一关係中才能生存的个体来说,几乎託付自己的一切人生于封闭关係里,而难以用比较现实的角度看待关係中可能出现的侷限性,也无法藉由依赖控制的方法处理关係创伤重现的恐惧,一旦出现创伤重现时,个体就会陷入巨大的混乱感,从而连结到只能用结束生命做为唯一能远离恐惧的方式。在亲密关係中,他们会竭尽所能的去改变对方,控制与警戒着关係里的距离的变化,如果感觉关係开始不稳定,他们常只能用最激烈的方式逼对方就范,因为这对他们来说确实也是晓关他们生命存活与否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