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所
台湾地区
预约查询
增加恐惧的可处理性——试论「谈关系」要点之一
2023/08/23 张祎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这句话出自卢梭的《社会契约论》。 作者原本可能是谈论人的自由意志与社会契约的关系。 但我觉得以之理解人的内在世界也算是恰当:从自由的灵魂降生为人的那一刻起,我们便身不由己地处在无可选择的关系中。

一、自由与枷锁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这句话出自卢梭的《社会契约论》。 作者原本可能是谈论人的自由意志与社会契约的关系。 但我觉得以之理解人的内在世界也算是恰当:从自由的灵魂降生为人的那一刻起,我们便身不由己地处在无可选择的关系中。 在亲近依赖关系中经历了「关系创伤」的个体,为了生存下去面临「早期决定」——To expect or not——并自此走向无从回头的命运之路。 选择了对关系抱持正向期待的个体,为了同时回避关系创伤的重现,就要设法掌握面对关系时可逃离的控制感。 为了调整依赖关系对自己的重要性,个体因应发展出多种依赖控制的方法,形塑复杂的人格样貌,无可避免被重重限制。 
        关系取向深度心理治疗强调治疗者对于「人性的了解」与「人的改变历程」的精熟。 透过与个案发展「有层次的治疗关系」,对关系创伤进行「有层次」的处理,使个案逐渐获致和累积正向关系新经验,人生动力由「回避所惧」到「追求所爱」,逐步解除关系创伤导致的性格限制,使个案重获「自由」。
 
二、谈关系的重点
         「谈关系」作为心理治疗的核心历程,担任着催化个案改变的重要角色——解除过往生命中处处受限「回避所惧」的封印,让人生走向「追求所爱」的自由。 与「逃避所惧」和「追求所爱」的「所惧」、「所爱」相应,「谈关系」有两个重点:一是在关系中谈论个案心中最深的恐惧,探讨「所惧」为何,揭开以往不可碰触之创伤的层层面纱,宛如逐步接近「黑洞」或「深渊」,一探究竟; 二是在治疗关系中谈论「好关系」,「什麽是好关系」、「如何经验好关系」,使个案经验到与过去生命中带来创伤的关系所不同的新的关系经验——正向关系新经验,并逐渐让正向关系经验得以累积。 
 
三、增加恐惧的可处理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恐惧虽有一定的警示与保护作用,但它所带来的限制亦明显,因此处理恐惧是重要的事。 但对很多人来讲,恐惧是无法被处理的。 受关系创伤影响,陷入当下关系困境并期待改变因而进入会谈的个案,虽然受恐惧的控制影响,但他们的恐惧可处理性一般是低的。
        对持续发出杂乱无线电波的收音机,我们只要旋动旋钮调低音量或干脆拔下电源线,就可以降低它对我们享受夜晚宁静的影响,但由个案的内在恐惧产生的无序干扰是受到穿越时空来自遥远年代的电磁波(关系创伤)所影响,并没有一个具象的旋钮或电源线可以让我们立即切断干扰的影响(「改变的标的在于implicit & automatic level」,创伤发生在怎样的层面,治疗的层次也要处理到相应的层面)。 
        关系创伤对于个体而言,没有存在与否的问题,只有远或近」。 关系创伤一旦发生就是覆水难收,此后只有切进或远离。 靠近关系创伤让个体感觉「如坠深渊」、「坠入黑洞」,因此会谈过程中个案回避觉察和谈论核心恐惧的反应自然也会出现。 通过有层次地谈论个案心中最深的恐惧,让个案与内在恐惧有层次地接触,使核心恐惧逐渐暴露,逐步降低其带来的影响与限制,恐惧是可以被处理的。 恐惧的可被处理性是治疗者关注的要点。 
        临床上我们会遇到一些个案,他们愿意对治疗者产生强的依赖需求,进而以相对稳定的好关系(治疗关系)为基础去面对关系里的恐惧。 这样的个案其恐惧可处理性基本是高的。 我们也不乏见到个案因受关系创伤的巨大影响而无法碰触内在恐惧,因此保持恐惧可被处理的可能性在较低的水平。 我们取向的重要价值就在于通过在稳定的治疗关系中不断尝试由各种向度寻找各种机会开启与个案谈关系、谈恐惧的可能,期待以此让个案的恐惧可处理性逐渐提高,以利改变的达成。
       
四、以案例说明
         甲先生《关系取向深度心理治疗课程讲义》代表性案例一
        甲先生因恐慌与惧旷(agoraphobia)而求助于精神科与心理治疗,他最大的疑惑是觉得太太曾在他们交往时跟别的男生有密切的交往,疑似做了背叛感情的事。 他认为那是她的本性,只要有适当的时机、适当的诱惑,太太的本性就会展露出来,那时他就会再度被抛弃。 「婚姻美满」是甲先生对幸福人生的期待之一,他既需要这个关系,又害怕这个关系。 二十年间他在婚姻关系里以不断地争吵来平衡,因此夫妻关系时好时坏。 
        其实甲先生内在真正被背叛的经验应该是来自于他的母亲。 幼年时他常常被母亲打骂与虐待,因此被亲近依赖的人背叛与抛弃是他最大的恐惧。 甲先生为这样的恐惧所控制,恋爱时给交往对象设置了许多红线以回避关系创伤重现。 后来得知在两人婚前发生了疑似被太太背叛,这件事让甲先生很愤怒和失望,但现实是他的太太并没有离开他,而且有持续跟他面对两人的心结以及善待他,显然他对婚姻关系的恐惧其实是来自于母亲的创伤。 受恐惧影响,甲先生一直持续维持着对太太随时抛弃他的高度害怕,因此重点是去谈甲先生跟母亲的关系。 但是甲先生只要谈到跟母亲的关系,就觉得坠入黑洞,我不知道要谈什么。
        处理甲先生的恐惧,第一个可能是谈母亲,如果他没办法谈跟母亲的关系,就自然没办法谈跟治疗者的关系。 第二个是谈亲密关系中的关系焦虑。 甲先生颇有女人缘,会让女生想要某种程度地靠近他。 因此第二种可能性就是,若他跟女生更靠近,当靠近到一定程度时,就会出现很强烈的恐惧,当强烈的恐惧发生后,第一个可能性——谈论母亲——将变得可能。 或者第一种可能性没有发生,但因为他的恐惧可处理性不足,迟早他还是会觉得女友的可怕,所以会关系摇摆到太太身上。 会谈中要处理他的关系焦虑,就比较可能开启对焦虑与恐惧的讨论。 第三种可能就是由一般的人际焦虑开启谈恐惧的可能性,当治疗者请甲先生参加一些他有兴趣的团体,如果甲先生可以藉由新的人际关系中的紧张跟恐惧来开启谈关系,探讨在关系里的害怕,增加恐惧可处理性就变得比较可能。
        但是对甲先生而言,以上尝试都不曾成功,从核心的关系创伤的根源,到亲密关系的对象(太太或女友),到更普通的人际关系,深入谈论这些关系里的恐惧都难以发生。 看起来这已经是层层降低了难度,但对于甲先生而言,困难依旧还是困难,依旧是超出了他能冒险的上限。
        唯一关系的「本质困难」(熟悉且富有掌握感的是负向的关系经验,期待的正向关系经验却是充满陌生与不确定)一直在阻碍甲先生向外发展新的人际关系,因此哪怕是寄望于同他一起由处理最外层的人际恐惧开始来增加恐惧的可处理性,也难以达成。 虽然治疗者想尽办法进行各种向度的尝试,他的恐惧可处理性却始终无法增加。 
        我们能够理解甲先生对于无把握之事的害怕,但是要想改变就是要付一些代价。 改变的基础就是「进行没有足够控制感的尝试」。 虽然人际交往是一件无把握的事,但如果真的跟人互动,互动得够多够强,甲先生自然会有害怕,有害怕才能在会谈中处理,就可能增加恐惧的可处理性,让改变慢慢发生。
        甲先生是恐惧可被处理性无法提高的一个例子。 我们关心个案的变化,会希望找各种方式来增加恐惧可被处理的程度。 跟个案谈关系,特别是谈跟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是增加恐惧可被处理性的一个很重要的做法。 如果个案慢慢可以谈跟我们的关系的,那就表示他/她恐惧可被处理的程度变高了。 
 
        
结语
        关系取向深度心理治疗关注个案的改变历程,希望藉由不同层面和向度的尝试提高个案恐惧的可处理程度,增加恐惧可处理性。 个案的内在恐惧是外在困境的核心问题,是束缚自由的枷锁,想办法协助个案看清楚核心恐惧,藉由谈关系中的恐惧,增加个案的恐惧可处理性,推动个案的变化,这是我们十分关切的重点。